怎样反驳黑格尔的“存在即是合理”？

这是黑格尔在其《法哲学原理》序言中的一句话，现译为：“凡是现实的都是合理的，凡是合理的都是现实的。”[1]

恩格斯对这句话反驳为：“在发展进程中，以前一切现实的东西都会成为不现实的，都会丧失自己的必然性。自在存在的权利，自己的合理性；一种新的，富有生命力的，现实的东西就会代替正在衰亡的现实的东西——如果旧的东西足够理智，不加抵抗即行死亡，那就和平地代替；如果旧的东西抵拒这种必然性；那就通过暴力来代替。”［2］

如果我们把恩格斯这句话单拿出来，倒也符合新事物必将代替旧事物的客观规律。不过在这里作为反驳却是不恰当的，甚至可以称之为偷换概念。

首先，在《法哲学原理》中，这句话是黑格尔评论柏拉图《理想国》某些政治观点后提出来的。而柏拉图《理想国》是在雅典政治衰败而得不到解决的时间段写成的。所以黑格尔又说：“每一个天真意识都像哲学一样怀着这种信念，哲学正是从这一信念出发来考察不论是精神世界或是自然世界的。”［3］而这句话不仅是简单的概述，因为柏拉图曾提出“ 三个世界 ”理论:世界的本原是理式，现实世界模仿理式世界，艺术世界模仿现实世界，所以只有结合“三个世界”理论，才能客观具体的把握黑格尔的评论。因此黑格尔又补充道：“哲学任务在于理解存在的东西，因为存在的东西就是理性，就个人来说，每个人都是他那时代的产儿，哲学也是这样。它是被把握在思想中的他的时代。妄想一种哲学可以超出它那个时代，这与妄想个人可以跳出他的时代，跳出罗陀斯岛［4］，是同样愚蠢的。”［5］也就是说，在黑格尔眼中，柏拉图并没有跳出他那个时代的束缚。我认为，《理想国》的政治设想也没有超出同时代其他智者对政治的设想，比如阿里斯托芬的喜剧《公民大会妇女》，那里所构建的乌托邦社会，比莫尔的《乌托邦》早几千年，其中的土地公有、生产资料共有等思想同样早于现在几千年。所以，理想国只是以一本著作，解决一些当时他认为是主要矛盾的矛盾罢了。而这种解决的办法，远没有同时代的喜剧作品来的力度大有用的多。

并且，在《法哲学原理》一书中，黑格尔多次批判柏拉图。比如正文第一章关于所有权的论述。黑格尔认为理想国的理念侵犯人格的权利，它（指理想国）以人格没有能力取得私有财产为普遍原则，这种理念很容易得到某种情绪的依赖，但这是误解精神自由的本性，并且，公有财产消除了一种隐私，而这是由不信任造成，因为不信任才会让别人公布自己的财产状况，而不信任人与人之间如何做朋友。

然后我们再来看恩格斯用辩证法的手段对黑格尔这句话进行反驳：“凡在人类历史领域中是现实的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都会成为不合理性的，就是说，注定是不合理性的，开始就包含着不合理性；凡在人们头脑合乎理性，都注定要成为现实的。不管它同现存的，表面的现实多矛盾。”［6］

其实很多人并不了解黑格尔的辩证法到底是什么。在《法哲学原理》这本书中，黑格尔强调辩证法并不是把命题摘乱，反来复去，一味要把相反的一面引出来，而在于产出并把握这种规定的肯定内容和成果，只有这样的辩证法才是发展和内在的进展。其次，这种辩证法不是主观思维的辩证活动，而是它的理性特有的活动。所以恩格斯用辩证法推导出来的那段话，恰恰符合黑格尔辩证法的本质要求，所以并不能作为反驳黑格尔的观点而出现。

至于恩格斯所谓注定不合理性的，开始就包含着不合理性这句话， 斯宾诺莎的实体就可以完美反驳。因为我们知道不合理性的前提是知道何为合理性，所以合理性必先于不合理性而存在。

所以不管是在逻辑还是在科学，这个命题并不成立。不过，结合黑格尔《小逻辑》把现实译成定在，或许能更符合黑格尔的本意吧。

[1]（德）黑格尔《法哲学原理》，范杨/张企泰译，商务印书馆，1961版，序言第14页

[2]（德）恩格斯《路德维希·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》，中共中央马克思·恩格斯·列宁·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，人民出版社，2014版，第8页

[3]同［1］

[4]罗陀斯岛：来自《伊索寓言》，是一个舞者想要找跳舞者的天堂，就踏上了去往罗陀斯岛之旅。这里应该指意欲跳出时代的理性。

[5]同[1]

[6]同[2]